我看金庸随笔之《侠客行》

文/和运超

乍看起来，《侠客行》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上没有《天龙八部》成功，但它的特点在于故事情节的吸引力较《天》有过之而无不及。这可不是《侠客行》的失败，而是这部小说有着更加鲜明的思维，它其实是一个寓言故事。

读者很容易为石破天的身份摸不着头绪，更为他离奇的身世如堕迷雾。像石破天自己也不明白“我是谁，我到底是谁？”可以看出金庸如臻化界般地编故事的妙手神技，他确有相当出众的才力和清醒的思路。

在60年代中期，金庸爱读佛经，在经历丧子之痛后更是如此。佛经成为他的一种寄托。很多人觉得金庸的小说，主要是后期的小说是在融儒释道为一炉，那诚然是一种美好的愿望。但是侠义小说到了金庸的后期，已经走上人生幻灭的边缘。
在金庸后期的小说里具有纯粹武侠精神的人物都是理想破灭的典型，张无忌、萧峰、石破天、令狐冲、到韦小宝、陈近南，佛道的境界开始占据金庸小说的主流。为人生是具有进步意义的，但金庸改变了看法和方式，所以侠客岛这个赏善罚恶的势力，会被人认为象是一群恐怖分子。而到最后金庸会开始认可大清皇帝的入主中原，完全走向《书剑恩仇录》的另一面。

《侠客行》的主人公石破天是一个很平凡、很少接触人世的“大山里的孩子”，心灵上是一张白纸。与《神雕侠侣》中的小龙女，《天龙八部》中的虚竹均有异曲同工之感。但由于他是小说里的唯一的主角，对性格刻画的笔墨要多一些，自然地，石破天就要比小龙女、虚竹显得丰满。
相比之下，别的人物大多就很苍白无力。主要是小说描写他们的机会不算太多，比如稍具个性的如谢烟客、丁铛、丁不三等都出场不多。丁当在金庸小说里，算一个有个性的女性人物，特别对她的心理活动，作者作了比较细致的刻画，但她并不可爱。丁铛和石破天的见面是一场误会，第一次描写没有点明，光是给石破天一些好处，而石破天在床上一切都是模模糊糊。

故事情节在石破天这个对一切事物都很局限的眼光里，一切都充满了悬念。长乐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，而他在雪山派又究竟犯了什么事？身份，是一切问题的障碍。石破天究竟是不是石中玉？
答案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揭晓，但又像早就揭晓了。阿绣在雪山派是因为石中玉意图非礼愤而跳崖，但是她没有认为这个长得极像石中玉的石破天是那个恶人。女人靠的是直觉，最终石破天领悟《侠客行》武功秘笈，也是如此。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陷入假象之中，这是一道人性和世俗之象的面纱。

《侠》除了眩目的故事情节外，另外有一些不同意义的是在于描写父母与儿子间的亲情。
石清、闵柔寻找和解救儿子的感情是全书最动人的地方，也是作者想极力表现的。这有金庸自身的体会在里面，尽管石清夫妇错认石破天，哪怕石中玉罪在不赦，石清夫妇仍抱以极大的关怀和怜爱。这些描写都十分真实感人，尤其写夫妇俩在庙中向观音菩萨许愿一节，更是从细微处作了最透彻的表露。这对金庸是一种切身的忏悔。

而爱的中毒也在《侠客行》中有着和《天龙八部》一样清晰深刻的刻画。丁铛对侍剑的杀害，白自在因为丁不四对史小翠的追求导致失心疯，最后梅家小姐芳姑的出场，也就是石破天的养母，闵柔的情敌，还是出于一种感情至上的中毒。
这些人物的脸谱，充分表现了金庸对那种心理失常的把握，他加以适当夸张，突出人物个性的写作功力。

谢烟客可能是描绘比较多一些的一个代表，白自在更多的侧面描写，通过许多人物对他的恐惧，还有人物之间的讲述。整个结构《侠客行》并不完整，尤其是长乐帮的问题，到底帮主是谁？石中玉可能在长乐帮胡作非为吗？金庸虽然想在这部书中描写一个江湖寓言，社会，人生的真相不是表面上我们看到的那样。但是，最终这个故事的核心，有一些散乱。有一些概念先行的作品，往往容易陷入这样的困境，不独金庸为然。
《侠客行》包含的内容比较多，但有一些浅尝辄止，比方说最终石清对梅芳姑的坦白，男人内心容不下一个样样都出色的女人。这其实是一面之词。石破天最终没有搞明白自己父母是谁，自己究竟是谁？这也是一种假相。《侠客行》很多方面都一部以心理活动为主的小说，所以很多人并不认为它有多出色。这是一个误会，金庸攀登的境界确实已经越来越高。

此时的金庸各方面都已炉火纯青，在武侠小说的领域已完全超过其他人。他作品的思想性能够鲜明的在书中得以体现。别的小说作者即使描写不逊色于金庸，但作品的思想性、艺术性还是不能同金庸比肩。但是主题不能涵盖一切，《侠客行》似乎是一个反证。寓意人生和知识的哲学，金庸走得很快，可是这个故事难以承担这样的主题。
即在金庸自己的作品里，比较一下也会发现，这时的作品和早期的作品就算在语言描写上差别不大，主题思想（主要的是人生观、世界观——这并非务虚的）却深刻的多成熟的多进步的多了。创造性很旺盛，但是眼高手低的时候，金庸也有啊。